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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森老友记:一个人的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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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蔡焕雄

 

西湖很美。一个人的西湖更美。

 

霜降节气已过多天,利用来浙江大学学习的闲暇时光,本想邀几位好友一起去逛逛西湖,但大家都忙,我一个人便寂寥怅然地出发了。

 

打车到西湖边的南山路文化街区,第一站即到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美术学院的前身是浙江美术学院,而建校最早可追溯到1928年,教育家蔡元培选址杭城西子湖畔,创办了中国第一所综合性的国立高等艺术学府——“国立艺术院”。近九十年来,人才辈出,闻名中外 。林凤眠、黄宾虹、潘天寿、刘开渠、吴冠中等诸多艺术大师都曾在这里就读或任教过。

 

中国美术学院教学楼和图书馆,均用传统的青砖墙和石质阶梯,加盖钢构玻璃的穹顶和翘檐及回廊,配上疏朗的文竹与一湾浅浅长长的绿池,甚显挺拔又空灵,幽静却明亮,有一种现代简约之美,却不失中式建筑的人文底蕴。凭借精心收集和因材施用的数百万块老房屋拆除的青砖灰瓦构筑出来的杰构,让建筑设计师王澍于2012年2月获得了建筑学界的“诺贝尔奖”———普利兹克建筑奖(Pritzker Architecture Prize),成为获得该奖项的第一个中国人,也是继贝聿铭后获奖的第二个华人。

 

独自穿巡于幽长迂迴的楼道,不觉却到了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此时,馆里正在展出“纪念习近平总书记文艺工作座谈会两周年特展暨“创新先驱之路”———罗工柳百年诞辰纪念展”。从抗战木刻画到留苏油画,从“鲁艺”到“央美”,从“学俄”到“创中”,从创作名作“地道战”到设计第二、三、四套人民币……一路走来,一代大师罗工柳无愧于“中国近现代美术界创新先驱”之誉。

 

沉浸罗工柳先生的美术世界三个多小时之后,顿感饥肠漉漉。在美术馆旁的南山书屋,点了一杯拿铁咖啡和一碟抺茶糕点。一边翻阅《钱钟书谈艺录》以及《石涛》、《石涛画集》,一边狼吞虎咽扫完食物,全无顾忌有无所谓的文人雅致了。

 

走出南山书屋,已是晌午。一点困倦,两丝蘭姗 。越过马路,穿过小巷,踏进题写着 “柳月依风” 牌匾的古亭。骄阳点点,穿梭于摇曳多姿柳条之间。钱王祠的红墙灰瓦和飞檐翘角,在徐徐凉风舞动的绿荫里现隐欲现。坐下,倚亭,张腿,伸腰 ,仰头,却见几天来难得一现的“杭州蓝”。只是懒管他,闭眼,小憇。

 

突醒来,林中似有鸟鸣声,却寻不得。信步于湖边,垂柳成荫,风清气爽。忽见乾隆御牌,方悟此乃西湖著名十景之一“柳浪闻莺”也。

 

西湖,我到过很多次,这次是第五次。而一个人游西湖,却是第一次。

 

应该说,我是很熟悉西湖的。

 

二十多年前,我在河南大学中文系书法专业读书,也曾一个人来到杭州,慕名直奔孤山,寻访拜谒书法篆刻圣地西泠印社,不料在此偶遇正在北京首都师范大学留学攻读书法硕士的林汝雄等韩国两位书道同仁。仿佛前生有缘,三人相谈甚欢,一见如故,于是便结伴乘坐小舟,诗酒畅游西湖。却未料,林友到开封回访,并以书卡互赠之后不久,由于临近毕业返乡,加上一时疏忽,林友给我留下的地址和电话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我们便失去了联系。这一失联,已是二十多年。今后若能再次遇见,亦不知更到何年何月?

 

白堤,苏堤,杨公堤,阮公墩,岳王庙,西泠印社,浙江博物馆,浙江大学,中国美院,黄宾虹故居,潘天寿纪念馆等这些沉淀着厚重历史文化和伟大人文精神的景点,我每次来杭,都去拜访。不为别的,只因敬仰或推崇。南屏晚钟,花巷观鱼,断桥残雪,平湖秋月,雷峰夕照等十大名景,也只是稍稍远眺一下。而南山寺,雷峰塔,苏小小墓等等,还有那些寺院塔墓、亭台楼阁、传说神话,从未进入,更多的是一笑而过。

 

前月不慎,致使足筋拉伤。日来尚末全瘉,加上早上观展久立,腿疼腰酸,不敢多走。索性拦下一辆环湖电瓶观光车,一路车游。途中,只见山水相依,楼阁点衬,烟波荡漾,蔚为壮观。经雷锋塔前,湖面波光鄰鄰,辉映互动;而过苏堤之间,顿时风云翻滚,树舞叶飞……这深秋的多变的西湖啊!时而风景绮丽,美不胜收!时而狂野颠疯,令人霞想无限!

 

车上,迎风,遥想起,近千年前,大学士苏东坡的那首传世之诗———《饮湖上初晴后雨》:“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抺总相宜。” 莫非,这千年之后,苏子知我来?且让这多情的西子,在西湖上,又为我辈上演一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永世不朽之相思情剧乎?

 

车到孤山。下车,漫步,拾级,直上西泠印社。我每次来,除认真研读“西泠七友”的印屏和楹联之外,犹喜欣赏集诗书画印四绝于一身的艺术大师吴昌硕的那出自石鼓文的如椽大篆,更是喜欢在西泠印社里或古朴或浑厚或幽深的石门石塔石亭石洞前,欣欣然独立于孤山之上,参天古松苍翠老槐之下,俯览西湖那如梦如幻的山光水色。故而,每次来,我都会照上几张照片留作纪念。而这次,只身独游,无奈而生怯地去央求身旁的游客帮忙一下了。

 

前几次,都因沉醉于西泠印社先贤们的书印楹联,我均没有留意到“缶粉”王震为吴昌硕塑身而开凿的“缶亭”,特别是“青田夏超和泉唐丁仁用功二千直钱一百八十万”凿透孤山之顶的“小龙泓洞”。山颠之际,凿出的小洞仅供三两人穿越。逆光穿视,洞中显现出 “石交亭”楚楚翘角,其背后尽是渺渺西湖和隐约南山,真可谓“别有洞天”。其壁前所题“东坡游赤壁后八百四十年,凿通岩洞,湖光山绿,呼吸靡閒,登临涉览,遂为绝胜。”之言,予认为,应算精准之论也。

 

越过“小龙泓洞”,右拐,左转,便出了“西冷印社”的后门。左循山道,旋绕,落级,前行,即到“万菊亭”。

 

“万菊亭”座落于孤山正脉之腰,旁植数株苍松古槐,峻朗挺拔,高耸入云。下有乾隆皇帝“六巡江南”时建设的“玉兰馆”和“鹫香庭”等“行宫八景”遗址。据说,整座行宫都是由从数千里之外的云贵川两广地区搜集运来的珍贵的金丝楠木构建而成,金碧辉煌,香气逼天。然而今,当年煌煌帝迹,早已荡然无存,只留下一些残垣断瓦和裂砖秃墩。为留存乾隆皇帝之风流往事,中山公园管理者给它安装上了钢构玻璃护罩。这是不是管理者为使游客得以一窥,以博他们返回后能增添笑谈之资乎?当然,这只是我个人之妄猜而已。一笑。

 

我来杭州五次,历游西湖五次。每一次,见到白堤、苏堤、岳王庙,都是客来四海,游人如织。人们或是追仰,或是纪念,或是祭祀。每每听到的,无一不赞贤臣之政声,无一能忘名将之英誉。白居易、苏东坡、岳飞者,居官不过三二品,主政之地或收复之域不过四五州府。居易生性平易,悲天怜人,一首《长恨歌》,已使居易居官不易,居住固然亦是不易,真是难为这老实人了。然其身后,能葬之洛水边龙门旁凤阙间香山上,亦可谓名留千秋矣,幸也!而东坡以俱宰相之才,却因“乌台诗案”屈適黄州通判之闲职,更因“新党之祸”一贬再贬直至海南之天涯海角,悲哉!惨哉!然其耿直忠良爱民之心不变,凡到所任之地,疏浚河道,教化民众,抑富济贫,造福百姓,深受所任之处世代民众爱戴,并为其立祠纪之祭之。不言而喻,东坡已达儒家立德立言之境矣。岳飞,亦因深具爱国情怀,屡败金兵,欲直捣黄龙府,迎二帝回京,却遭宋高宗与秦桧之流污陷而冤死“风波亭”。然老天有眼,历代民众乃至明清两朝皇帝均追赐尊其为“岳穆武王”。其“精忠报国”刺身名言和“还我河山”铁骨誓语,至今乃铿锵有力,响彻云霄,振聋发聩,已使其作为中华民族英雄之英名万世永存。

 

可是,当年风流倜傥的乾隆大帝,徒有“康乾盛世”之功和“十全老人”之誉,算而今,留在西湖的,只剩下“柳浪闻莺”等几通御碑。其余的,便剩“楠木行宫”遗留的残迹了。犹为值得一提的是,如果不是似我等“文史艺术痴者”之徒,又有多少游人会知晓此迹,行至此地,追慕此事?噎!悲哉!噎!呜呼哉!

 

老天在开玩笑吗?

 

不!老天不开玩笑!要说开!老天只会开皇帝老爷们的玩笑!一句话,在老天眼里,皇帝不算什么!

 

皇帝不算什么?我辈又算什么?

 

想到此,我哑口。

 

当前,我辈虽位卑人微言轻,然生于民族复兴之世,应须以白居易、苏东坡、岳飞为人生楷模,不求富贵,不求闻达,唯当恪尽职守,发奋进取,担当为民,造福一方,能为实现中国梦而尽克己之心还尽绵薄之力,即足矣!

 

又想到此,我仰天大笑。

 

仰天,才发现,刚值下午四点多,而这江南的深秋,却突然变得狂风大作,阴云压顶,天幕迅速转暗起来,乌黑得近乎晚上时分了。

 

速下山,迎风急走白堤,过断桥,至“惜别白公处”。头上,漫天大雨飞洒。不一会儿,刚刚堤上湖边拥挤不堪的游人全作鸟兽散。眨眼间,热闹非凡的西湖边上,唯留下了一个孤寂独行而仍然思绪万千的我。

 

此时的西湖,成为了我的西湖,我一个人的西湖。

 

深秋的西子湖,是妩媚而妙曼的。而属于我的西湖,我一个人的西子湖,却是寂寞又愉悦的。

 

2016年10月26日 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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